我们常说,文学的力量在于虚构,但在这样的真实面前,你会觉得一切虚构都失去了力量。 ——题记
《夹边沟记事》于5月11日起,进入我正式的阅读范围之内,当然在这之前也早已纳入我的书库,原因之一是有很多读者高度的评价与推荐,另外一点就是价格便宜(当时手头上很紧)。通过读者们简单的介绍,我初步了解这是一本纪实的,并且是关于残酷历史的文学作品。然而到底什么样的历史,起初由于对“夹边沟”的不了解,甚至说对这三个字的迷茫,也无从可知。
然后这一切的开始,显得如此的突然却很顺理成章,“上海女人”便带我走进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。杨显惠的《夹边沟记事》的第二章和倒数第二章分别是“走进夹边沟”和“告别夹边沟”,从字眼上明显可知两章之间便是夹边沟中的各种故事。最后一章是“后记”,而与之对应的第一章“上海女人”,可以说是序目,然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序目,是一篇充满着纪实与虚构,对白与独白等等的悲情故事,里面通过上海女人去夹边沟看望丈夫的前后经过,以及右派之间的对话与右派和上海女人的对话,将夹边沟的背景大概的讲述了一番。它仿佛迫不及待的将读者拉入这个地狱,让他们直视这个死亡历史,让他们倾听活人的流泪与死人的哀嚎。
各种故事中,最令人吃惊的便是“人吃人肉”这件事。在“上海女人”中,便有这一段:“我说,我告诉你们吧,还有更糟的事!老董屁股蛋子上的肉叫人剜走啦!不信,不信你们去看呀,我骗你们干什么?小腿肚子那儿还叫人刮了两刀。”在后面的故事中,也遇见过这样的事情,有死后被吃的老大夫的故事,也有吃人肉的右犯的故事等等。也许这种事情每一次发生都让人无法理解,特别在一开始“上海女人”中出现,然而随着一步步深入的阅读,震撼感随之减弱,这是因为你越是了解“夹边沟”,你越是了解“为什么要吃人肉”这种道理,换句话说,你越是陷入夹边沟,你越是懂得生存、自私、冷漠与麻木。
在阅读的过程中,我观看了05年凤凰卫视所做的三个有关于夹边沟的“社会能见度”视频,真正的看见到这些出现在书籍中的各个幸存者,以及杨显惠先生。在记忆中,较为熟悉的是一段访问,记者曾子墨问杨显惠“作为一个人为什么残忍到吃人肉”,我当时嗤之以鼻,同时也记得杨显惠如此答之,“在60年代老母猪将自己下的小崽儿吃掉,当把人放在这样即将死亡的绝望的环境中,他和动物没有区别”。在《夹边沟记事》后文中我找到了这样一句引用,“仓廪足而知礼节”,这让我想起了恩格斯的《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》中提到的观点,食物住行等等生存基础,是人们对科学哲学艺术等等高领域知识探究的基本,也可以这么说,“当一个人能够生存时,我们可以定义他是个人,以及辨别他与动物的区别”,若我自己总结一句话,就是“死人从不说话”。
同样,一个吃饱喝足的人批评那些“吃人肉”的将死之人,这是一种荒谬的行为。因为他不知道,不了解将死之人的处境,却以一个高地位高角度高道德的“饱食之人”的口气来说话,这些话有何意义。如果将这些人置之于同样的环境下,他们会不会吃人肉呢?如果吃,这不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,那么现在还在你能吃饱的情况下,再考虑下自己所想说的话吧;如果不吃,能活着便是圣者,死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。那是不是处身考虑后,赞扬吃人肉的做法呢?这也不见得,具体问题具体分析。这让我想起来最近新闻中北京住在地下道的一些老人孩子,他们便是所说的后者,尊严不能换来能吃饱的饭菜,不能提供温暖的房子。
面对这些问题,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可悲的社会环境,总是不断的上演,总想为之提出自己的意见,甚至奉献自己的力量,却发现无力下手,最后发现自己也是陷入其中,变化的只有时间而已。
每天的读《夹边沟记事》,不断地死亡不断地饥荒,慢慢冲淡了人的感情,特别是无法理解那时的中国思想与政治政策(那时到底有多少人懂得“左右”派的区别,记得初中时历史老师给我讲过,有人曾经因为开会时出去上了个厕所就被画为了右派;在书中,这样写道陈天堂的“政治觉悟”:有一次有个右派去看病,他在处方上这样写的:此人把上衣左边的口袋撕掉了,留着右边的口袋,这表明他仍然坚持顽固的资产阶级右派立场……),那时所谓的“伟大”的毛主席,无法理解那些右派们所谓的“革命精神”等等,都不敢想想如果自己活在那样的世界,我是该如何活着。如果你看过杨显惠的《夹边沟记事》,一定要观赏下入围第67届威尼斯电影节的,由王兵指导的《夹边沟》电影。可惜这部冷峻、直接的电影在中国大陆被禁播,当然在网络上可以下载,但是电影只有外文字幕,中国电影反应中国历史居然连中文字幕都没有,真是可笑。然而通过电影,我也看到了超出了饥饿,自私以及死亡的一些东西,那边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。这就像一个圈,当你忘记感情这东西时,你走了一圈后,发现它还在那儿。在夹边沟中,在右派还能彼此生存时,这种人类感情就显得相当微妙,而在面对死亡时,感情便被放大了无数倍,人们在死亡前都寻求着自己的精神,而不是物质。这种精神,在《夹边沟记事》中的两个逃亡经历中,可以明显感受到。
在查阅资料的同时,我浏览了一些历史事件,比如著名的“信阳事件”。让我无法接受这样惨无人道的事件居然能隐藏这么长时间,多少无辜的老百姓为了一些政治人物的利益被逼的走上绝路。时代在发展,人类在进步,在网友的评论中,我也同样为之庆幸的一句话是,现在这些东西能发表出来已经是进步了。世界终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完美,它是各种因素混合以及相互作用,万幸的是我们正在接受真相。
“人们接受真相的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——嘲笑、否认和接受。对于发生在50年前的这场大饥荒的真相,人们基本上也是三种态度:在丰裕中长大的新生代属于“何不食肉糜”的嘲笑者;文革余孽则坚决否认;只有经过历史启蒙的理性主义者才会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。”
杨显惠告诉记者,他写这本书的目的是希望后人能记住这段历史,同样希望这段历史不会再次发生。但我不能如此乐观的赞同,面对国民党政权将革命者秘密处死的空前的大黑暗,鲁迅在《写于深夜里》这样写道:“我先前读但丁的《神曲》,到《地狱》篇,就惊异于这作者设想的残酷,但到现在,阅历加多,才知道他还是仁厚的了:他还没有想出一二现在已极平常的惨苦到谁也看不见的地狱来”。仍而有着一双“毒眼”的鲁迅,似乎也是太仁厚了,他想也没想到,在笼罩着“革命”的圣神之光的中国,曾经还有过一段无法“看得见”的地狱。历史的车轮依然在前进,故事不断地翻新上演,这是让我感到无比悲惨的,但我也坚信有一天它终将过去,真相终将天下大白。
浙江理工大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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